晚上见(1 / 2)

黏稠的白粥在锅中咕嘟嘟沸腾着,朦胧的白雾笼罩着灶台前瘦长的身形。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刀柄,利落地将黄瓜切成匀称的丝,与番茄片一起拌进白砂糖中。

咚咚的声响混杂着袅袅烟火,从厨房弥漫在客厅中。

他忙碌地盛好饭菜,脚步不停地迈进昏暗的卧室。

柔软的床榻间躺着道纤瘦的身影。眼睫紧阖着,呼吸均匀平缓。

他轻轻将人从床上提了起来,轻吻着柔软的唇瓣:“起床了。”

陈冬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,鼻端含糊应了声,摸索着往卫生间去。

等坐到餐桌前,人已经清醒了过来。

两人同往常一样,迅速吃完早饭,一齐迈出家门。直至立在喧闹的街头,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。

陈冬伸手摸了摸许童的发梢:“头发好像有点长了,要不要留起来?”

晨光从略显得毛躁的发丝间掠过,垂落在饱满光洁的额头与挺直的鼻梁之上。薄而锋利的眼皮半敛住上浮的眼瞳,月牙状的眼白泛起温润的光泽。

“留长好看吗。”他低下头,丰润的唇瓣贴在陈冬面颊厮磨着,手臂环住她腰身。

陈冬想起他顶着浆糊碗黑着脸的表情,笑了声: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开车慢点。”

他亲了亲她的唇角,眼眸也弯垂着:

“晚上见。”

于是,两道身影相背而行,渐渐融进川流的人群中。

嗒,嗒。

一双陈旧的帆布鞋慢慢折返回原处。

许童立在路口,眸光沉寂地凝望着道路尽头,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:“喂,车你开回家吧,我今天再休一天。”

“嗯,家里有事。”

他挂断电话,迈步往嫂子家方向走去。

……

昏暗的灯光骤然照亮了湿潮闷热的地下室。

许童慢慢在床角坐下身,目光安静地环视着四周。

天花板的墙皮扑簌簌直落,窄狭的木板床铺上爬满了斑驳的霉菌,泛着光亮的银白丝网上盘踞着只指肚大小的蜘蛛。

他摸出手机,编辑条短信发了出去:

【过几天我买桶漆,把地下室重新刷一遍。你喜欢什么颜色?】

屏幕飞快地闪烁两下。

【不用折腾了吧,反正以后也不去住了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?】

他鼻尖蕴着湿潮的霉味,唇角微微上扬:【就是忽然想到了_】

他把手机揣回口袋,拉开床头那张仅有叁条腿的桌子抽屉。

零碎的小玩意儿在里头晃荡滚动,几颗揉得皱巴的废弃纸团弹跳滚动到眼前。

他探出那双布满厚茧的手掌,小心翼翼地将纸团一寸寸舒展开来。纸张的边缘因为反复揉捏和汗水浸润,已变得毛糙柔软。

最终,一张皱得像咸菜干一样的稿纸,平铺在他掌心。

抬头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:龙行财务公司。

【今收到陈壹仟伍佰聂419】

托着稿纸的手掌骤然收紧,指节颤抖泛白,几乎要将薄薄的纸张再次揉得粉碎。

他呼吸粗重起来,急切地、慌乱地抻开另一颗纸团。

同样的字迹,同样的金额,只有日期在变动。

直至最后一枚纸团舒展开,他忽然低喘一声,手掌紧紧揪住胸口的衣物。

皱巴巴的纯黑色浮雕卡纸随着他手腕轻轻颤动,银色的花体字反射着光晕。

龙行财务,聂辉。

昏暗狭窄的地下室中,细密地回响着压抑的痛苦低泣与呻吟。

……

聂辉脚步轻快地推开烟酒铺的玻璃门。

头顶的风铃叮当作响。

他从头到脚,连每一缕头发丝都细致地拾掇过一遍,狭长的眉眼勾着笑意,径直走到柜台前:

“陈小姐,想我没有。”

柜台后的人慢慢起身,精致的柳叶眼弯出柔和的弧度,饱满的唇瓣微微上扬,话声温柔:“你来了,我等了你大半天。”

他笑容一滞,随即懒懒地俯在桌面,指尖在唇角虚虚一点:“那亲我一口。”

“屋里有监控,”她绕到他身侧,手指牵住他的腕子:“出去说。”

铛,铛。

风铃声掩在屋内,朦胧地传来。

聂辉半敛着眉眼,目光直直落在她发顶,薄唇扬着散漫的弧度:“你要说什么?又要跟我断了?”

她怔愣一瞬,而后干脆利落地应道:“是。”

嗡——

尖锐刺耳的轰鸣骤然而起,如一柄利刃插进脑中翻搅。

“……我平衡不了……我很累……咱俩就这样算了……好吗?”

他看见她唇瓣不停开合,断续的、失真的话声模糊地传进耳中,唇角那抹上扬的弧度也渐渐消散,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眸子,死死地注视着她。

他不懂。

他不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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